时代发展永远不会排斥传统艺术
——唢呐人故事剧《王者有喜》创作回顾
一年前首次观看宝丰五姐妹的唢呐表演，看到的是家族化传承的乡村文化现象，血脉与岁月凝聚的艺术力量。那时我就有了创作一部唢呐作品的想法，恰巧宝丰文化局今年约了我这个题材。
我对唢呐的艺术特点说不上熟悉，但知道唢呐有个别号：流氓乐器！那种压倒性的响亮，婉转，清丽，带给人震撼性的丰富的多层次艺术感受。创作这样一个作品，得劲！
而且，宝丰有唢呐五姐妹，韩店唢呐村。
结构、主题和艺术主体，一开始就想好了：
故事结构，唢呐人打擂台。
作品主题，用唢呐人的艺术追求表现千百年的文化传承和时代生活，烘托地域文化特色。
艺术主体，唢呐艺术的呈现。
一、故事结构
一个唢呐人的擂台故事。看似简单，得益于我十多年不懈追寻。平顶山尤其宝丰，是马街书会的故乡。首次赶马街书会受到乡土艺术强烈冲击，促使我从文联工作岗位上一直追寻到退休八年之后。寻访，观察，交流，总是在问：说唱艺术什么形式最有意思？
现已103岁的三弦书老艺人余书习，8年前向我谈起对书：早年，常有两位艺人各带徒弟，在村口一唱十天半月，比谁的听众多。
对书，属于乡土的艺术对抗！对抗总是好看的。
马街书会是特大规模的对书，实际上就是艺术擂台赛。现在一些人把马街书会在麦田中以群众写书确定状元的文化传统，弄成了黑屋中权力做主的把戏，斩断了传统的根，那是另外要说的事情。
在广泛的地域，唢呐艺人把对书叫做“对棚”。而剧本开头的两句台词是：“姐妹五人摆擂台，四条汉子来应战！”
为什么不用对棚而要说打擂台？
到网上一搜，对棚多是或首先是乡村中白事进行的艺术活动。尽管红白事都会有对棚，为了避免人们理解上的偏差与争议，让人们一目了然知道故事是在干什么，就用了打擂台。
二、作品主题
有人说，强调作品主题就是强调主旋律，这说法缺乏文化素养。任何作品总要呈现一种主题表达，哪怕所谓的无主题音乐，也表现一种情绪。作者对于作品主题的宣示，会有不同艺术手法。有的开门见山彰显主题，有的刻意隐藏主题让观众去悟。也有的作品主题并不清晰甚至是混乱的，不知道自己说什么，品质自然不高。
用唢呐人的艺术追求，表现千百年的文化传承和时代生活，实际上就是说一说唢呐人的心里话。
表现时代生活，我们没有用口号式的语言，而是用艺术来呈现。习近平主席提出要让人们记得住乡愁，是发展，也是美好。我们三回合擂台赛第一个题目，就是“咱唢呐人要让人们记得住乡愁，题目：梦里乡愁！”和第二个主题“今天的幸福生活超越了梦想，题目：美好乡村！”结合起来，把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对幸福的追求，天翻地覆的生活变化，都表达出来了。
而且，展现了唢呐人的文化豪迈：自觉担当起让人们记住乡愁的责任，也烘托了地域文化的特色。
文化传承，我们专门设置了一个主题：“没有师傅就没有咱们的今天，题目：给师傅说说心里话！”我告诉演员，这个时候心里要有自己的师傅。五姐妹的授业师傅，是她们的父母。第一次排练这个主题，五姐妹领头人二姐杜淑芳吹奏完成后说台词：“想师傅了！”顿时热泪长流，五姐妹都哭了，久久不能自已。实际拍摄中，杜淑芳虽然抑制着情感，眼睛是湿润的。
乡情乡音，唢呐人今天的生态，以不同曲目对生活的倾述，都让鲜明的时代风采跃然而出，彰显作品的主题。
三、艺术主体
唢呐人的故事剧，一定要展现唢呐艺术，当然最好是唢呐艺人来演。五姐妹和四条汉子全部9个演员，都是从小学艺，是我们城市唢呐艺术的顶尖水平。但他们几十年来主要是吹奏，并不表演故事情节。所以排练之初并没有剧本，我去熟悉他们，按照每个人的本色，秉性，演奏特点，来编写剧本情节。当台词与他们的个性相一致或相近时，他们都很快进入良好的表演状态。
原先设计的第一句台词，想要点明宝丰县的文化地位：“宝丰县是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”。练了几天，哪个演员也说不好。于是改为：“姐妹五人摆擂台！”演员语气、动作、情绪一下子全部完成了。逐渐的，我清楚了9位演员的不同个性，知道了他们能够完成什么，做什么比较困难，据此确定每人承担什么角色，说什么台词。比如：“题目：梦里乡愁”，让留着小辫子的男演员呈现一份浪漫；“没有师傅就没有咱们的今天”，让不苟言笑的演员呈现一份郑重；跟我一起创作过两年的郭电明，相貌朴实憨厚且能呈现狡黠，则赋予他更多的喜剧因素，让他给全剧压轴。
故事设置为省里要办曲艺大赛，县里要派唢呐之王，两个最强的班子来争王中之王。打擂就要有评判，加裁判就要加演员，无论加上谁，大部分时间只能站着看，是个闲人。每一个人物都要力求如同生长在上面割不下来，是剧作的基本要求。反复思考，剧情设置为两个班子是一个师傅，商定不要裁判，自己打擂自己定胜负。这样既符合艺人的生态，也使剧作有了喜剧因素。
有人问我：9个演员谁是说口？我说：每个人都有台词。人家还以为我骗人，哪能一下子都学会说台词！那么看作品吧，台词说的堪比电影演员，把这部舞台性质的作品，演绎得十分生活化。短短17天排练，在排练中完成的剧本，每句台词符合每个演员的个性。演员潜力的释放，需要编剧创造条件。
又有人问我：你总是根据演员写剧本吗？不是的。每一个作品都有属于自己的特定创作因素与条件，需要怎么写，就怎么写。编剧同时又是导演，在创作上事半功倍。
全部选用唢呐艺人当演员，是为了更好呈现唢呐艺术。但是，让他们吹什么呢？
有人要给我写曲谱，我拒绝了。唢呐是全体演员的饭碗，虽然按天给每人发排练稿费，但他们各有自己的班子，他们来了，班子其他人就没有收入，我不可能长期留他们排练。你新写曲谱，先不说水平怎么样，全新的东西演员即便一、两个月可以完成，也没有他们熟悉的东西完成得好，何况你不能留人家两个月。
排练中，我尝试让演员吹一些名曲，设置了高山流水、长江黄河等题目，都因为演员比较陌生而放弃。对他们而言的新曲目只有三首，一是江南小调，二是我新写的两个短段子。
让观众欣赏唢呐艺术，当然要呈现典型曲目。用老曲目表现新主题，也是一种创作。但作品不能全是人家的东西，有自己原创曲目，是艺术品质的表现。实践中，演员们把原创曲目与传统曲目结合得很好，给作品打上了剧组自己的烙印。
充分发挥民间艺人的艺术积累，是我两年来说唱艺术创作实践一直坚持的做法。这样做，艺术能力释放得充分，感染力强。十七分钟的作品，三回合擂台和最后的乱采花激斗，30多个曲目大都是演员们自己挑选，共同确定的，在主题呈现的准确性、情绪表达的充分性、相同情绪表达的丰富性、不同曲目的衔接诸方面，都表现出了艺人们广博厚实的艺术积累，营造了很强的艺术感染力。
四、全部曲目
擂台赛三个回合6个题目一场冲突30多个曲目如下：
《叫阵曲-原创》
——第一回合：男出题目：梦里乡愁
女演奏：《黄土情》《沂蒙山小调》《西北道情》《江南小调》《东北小调》豫剧《走一道岭来》《谁说女子不如男》
女出题目：美好乡村
男演奏：《梨园春前奏》《草原牧歌》《欢庆胜利》《希望的田野》
——第二回合：女出题目：耕种，收获！
男演奏：《喜鹊》《春风叫腔》《向阳花》《双叠翠》《布谷》《曲牌》《走一洼》
男出题目：嫁闺女，娶媳妇
女演奏：《送饭前奏》《摘棉花》《云天游》《大起板》
——第三回合：女出题目：村头巷尾，鸡鸣狗吠，牛羊乱喊山
男演奏：《鸟叫》《开门》《公鸡打鸣》《母鸡下蛋》《猫叫》《扁嘴叫》《牛叫》《母猪下仔》《母猪吃食》《狗叫》
男出题目：给师傅说说心里话！
女演奏：《五枝花-原创》《一枝花》《不老的爸爸》《一枝花》
——乱采花：男女共同演奏：《打招呼》《南阳关》《穆桂英挂帅》《对吵》《大起板》
五、作品特性
我把她叫做8421创作：
——内容8项品质：
有政治：歌颂新时代
有艺术：展现唢呐技艺
有故事：是一个情节剧
有沧桑：表现唢呐村百年传承
有人生：唢呐人的生态
有情感：唢呐人的情感故事
有对抗：两个团队打擂台
有合作：对抗中自然形成的合二为一
——风格4个特点：
脱俗却不丢掉质朴
质朴却要避免粗俗
传统的根一定要深
雅和俗要高度融合
——艺术两个形式：
微电影，舞台短剧
——总体一个要求：
让唢呐化为活生生的人，会说话，有情感，有灵魂。
遗憾的是，因为环境条件差和临时出现的意外，原本要在一处刚刚盛开荷花的池塘边拍摄，不得不转移到舞台。但演员们生活化的表演，使这部舞台作品具有浓郁的生活质感。
创作花絮两条：
花絮1、剧情为两个班子自己组织比赛，就不合适穿表演服，确定穿日常服装，呈现五颜六色：女五色裙装，男一身黑。
花絮2、郭电明排练时打了手，于是增加了打手的情节。
跋
十多年来对传统艺术的追寻，有一个总结性思考：时代越是发展，传统艺术越发具有不可替代的魅力与价值。
遗憾的是，传统艺术的断代现状令人惊心动魄。唢呐五姐妹的下一代，没有一人继承唢呐技艺。我看到的唢呐传习所，推不出一个能够上台演出的孩子。我们的作品演员年龄在43至60岁，我为青少年设置了故事，不得不改。我们城市代表性传统艺术河南坠子、三弦书，都严重青黄不接。
原因能够说清楚，责任可以分清楚，问题不难解决。
借我们的作品，强烈呼唤传承！传承！传承！
《王者有喜》编剧、导演 李建军
2022.8.21
